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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百一十六章 嫁一个低配版的李野（第2页）

她摸摸他的头：“你要记住的不是我，是你爸爸的名字。他不该被忘记。”

此后几个月，林秀兰成了街坊口中“管闲事的热心肠”，也有人说她“吃饱了撑的”。一次买菜时，有个卖豆腐的老头冷嘲热讽：“哟，林同志又去为民请命啦？小心把自己搭进去。”

她停下脚步，直视对方：“您当年是不是也在革委会干过？要是心虚，现在忏悔还来得及。”

老头脸色一变，转身就把摊子收了。

她不怕得罪人。她知道，真正的恶不是来自这些市井小民，而是那种根深蒂固的沉默与遗忘。她要用自己的存在，逼着人们面对过去。

1983年初春，市里召开了一场“落实政策经验交流会”。林秀兰作为基层代表被邀请发言。她穿着唯一一套藏青色呢子外套，头发梳得整整齐齐，站在讲台上，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：

“我不是法律专家，也不是干部领导。我只是一个普通女人，一个女儿。我父亲死的时候，没能闭眼。因为他知道，他的清白不在纸上，而在人心。我花了三年时间，让政府承认他是无辜的。但这还不够。还有千千万万个‘我父亲’，他们的子女还在等一句话，等一个交代。今天我站在这里，不是为了炫耀胜利，而是请求大家：别让正义迟到太久，更别让它永远缺席。”

台下鸦雀无声。许久，掌声雷动。

会后，一位省报记者找到她，想为她写一篇专题报道。她拒绝了：“不要写我。去写李婶，写赵老师，写那个死在牛棚里的姑娘。他们才该被人知道。”

记者坚持：“可没有您，他们可能永远不会开口。”

她想了想，终于点头：“那就写吧。但标题别用我的名字。就叫??《迟来的证词》。”

文章发表后，反响巨大。短短两周内，市信访办收到同类申诉信件一百余封。有关部门不得不成立专项小组，重新梳理积压案件。林秀兰的名字，开始出现在更多人的口中，不只是“陈卫国家的媳妇”，也不只是“为父讨公道的女人”，而是“那个能让天听见声音的人”。

然而，风波也随之而来。

四月的一天夜里，家门口被人泼了红漆，大门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：“多事”。

陈卫国怒不可遏，要去报警。林秀兰拦住他：“报什么警？他们不敢露脸，只能耍这种下三滥手段。说明我们动了他们的痛处。”

“可这太危险了！”陈卫国红着眼睛，“万一哪天他们对你下手怎么办？”

她握住他的手，轻声道：“我怕过。但我更怕阿强长大后问我：‘妈，那时候你做了什么？’如果我说，我什么都怕，所以什么都没做……那我才真是对不起他。”

陈卫国久久无语，最终抱住她，肩膀微微颤抖。

第二天清晨，她拎来一桶清水、一把刷子，亲手把门上的字迹擦干净。邻居们围观着，有人摇头，有人敬佩。她一边刷一边笑着说：“这红漆质量不行，一泡水就掉了。可人心里的黑，才最难洗。”

自那以后，再没人敢上门挑衅。反倒是有几个曾参与过批斗的老汉，悄悄托人送来鸡蛋和腊肉，说是“赎罪”。

她没收礼物，但收下了那份迟来的歉意。

1984年清明，她再次回到西岭村。这一次，不只是祭父，还要办一件事??她联系了县教育局，提议将父亲生前执教过的村小更名为“林德昌纪念小学”。理由很简单：“他一生清贫，唯一财富就是教过三百多个学生。让他们记得他，比什么都强。”

起初校方犹豫，说“怕引起争议”。她不争不吵，只把父亲的教案本、学生的回忆录、平反文件和立碑照片统统摆在校长办公桌上：“争议是什么？怕有人说他曾经蒙冤？可正是因为他受过冤屈却仍坚守良知，才更值得纪念。”

校长看完，沉默良久，终于点头。

更名仪式那天，村里来了不少人。有白发苍苍的老学生，拄拐前来鞠躬；有当年反对她的村民，低头不语；也有年轻的父母抱着孩子，听主持人讲述那段往事。阿强作为家属代表发言，声音清亮：

“我外公没给我留下钱，也没房子。但他留给我一句话：做人要硬气。我现在懂了，硬气不是打架骂人，是明知很难，还愿意坚持对的事。我会记住这个名字，也会告诉我的孩子。”

全场掌声如雷。

仪式结束后，林秀兰独自登上山岗，来到父亲墓前。春风拂面，松涛阵阵。她轻轻抚摸石碑，指尖划过每一个字，仿佛触摸着父亲的骨骼。

“爸，我又来看您了。”她低声说，“学校改名了，以后每年都会有小孩子念您的名字。您听见了吗？”

风穿过林间，吹起她的衣角，像一只温柔的手抚过肩头。

她忽然觉得，这十五年的委屈、恐惧、挣扎，全都值了。

回城列车上，她靠窗而坐，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。阿强趴在小桌上睡觉，手里还攥着演讲稿。她轻轻替他盖上外套，目光落在对面座位空着的行李架上??那里曾放着她第一次回乡时的那个帆布包。

如今，它已被磨破了边角，却依然结实。

她闭上眼，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：未来的某一天，一个小女孩指着课本上的某段文字问老师：“这个人是谁？”老师回答：“她叫林秀兰，三十年前，她让无数沉默的灵魂重见天日。”

她笑了，在心里默念：

只要还有人在追问真相，我就不会停下。

我不是英雄，我只是不愿闭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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